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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衍干脆在牢房前冰凉的地板上坐,又问裴景行:“那你为什不把我的发现告诉他?”
裴景行摇头道:“他要救我,却不会救你,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。”
苏衍深吸一气,说道:“裴景行,我还是那句话,当初你不顾己性命安危而来救我,我感激在心。我苏衍也不是什贪生怕死之辈,既然我知道这件事,就不当做不知道。”
他见裴景行面上有松动之意,趁机问道:“要说?”
之前裴景行与许侍郎两人的谈话,似乎又提到了裴景行年前在西域的经历,这让苏衍更加笃定,这次朱志文杀害牛春辉并且陷害裴景行一事,绝对与当年的西域之行脱不了干系。
裴景行抬着头,透过墙上一块小小的窗看着天上晦明的弯月,思考良久,还是说了当年的真相。
“当年我与牛春辉、朱志文和赵世敏几个,都是从小被选进太子卫的,尤其是我和朱志文,再加上另外一个沈国昌,说是从小和太子一块长大的都不为过。我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,怀玉那时候还只是一个嗷嗷待脯的婴,我便把沈国昌他当成我最亲的兄弟。六年前,我师父张斐然率兵,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,终于击退了一直是我朝西北大患的蛮戎。就在这个时候,陛突然旨,命太子率领太子卫,前往西北,与我师父率领的西北大军汇合,将散落在西北的蛮戎彻底扫荡干净。”裴景行说起这些往事,双目湿润,“后来,我在遭遇西北流寇的时候,突然刮来一阵大风。我在风沙里迷失了方向,误打误撞进了一座古城。这座古城被废弃多年,我一时不查,摔进一个坑里,就此和其他人失了联络。”
“我那次战,其实是接到前线战报,说前方有小支蛮戎的踪迹,所以我当时随身带着的只有三天左右的干粮。我不知道己多久才脱困,所以只有尽吃干粮。但是后来干粮吃光了,我只靠抓沙蛇之类的东西果腹。”
裴景行说到这,声音变得沙哑起来:“后来我终于找到了朱志文他,结果发现他竟然在烤人肉吃!这群畜生,他还嫌太子卫其他人习武多年,肉太老了,只挖他脸颊的肉来吃!”
深夜里,裴景行一身褴褛,双目赤红,痛诉当年朱志文等
人所犯的恶行:“他见了我,还试图蛊惑我与他一块吃。他怕我回京之后,揭发他的恶行,所以才想方设法要把我也拖水。他见我不从,还想以人多的优势来杀我,后来是太子了严令,不许他谋害我。”
苏衍听到这,忍不住伸手进去,拉住裴景行的手,在他虎处按了几,试图以这个举动让裴景行分清过去与现实。
“然后呢?”
“后来我记不大清楚了,”裴景行敲了敲己的脑袋,又说,“我后来因为实在是太饿,又不肯吃人肉,就晕了过去。等我醒来,已经是在马车里。太子失踪,师父亲率兵寻找了近一个月,才找到我。”
“是太子不许他趁机杀你。”苏衍说道,“要不然,你撑不到那时候的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说到太子,裴景行又是一声长叹,“这些年来,我试图说服己,告诉己那时候情急凶险,活人总归比死人要重要。他做这种事情来,也是形势所迫,并非他所愿。”是,他到那时候,还在挑剔肉老肉硬,只肯吃脸颊肉,这叫我怎说服我己?那些死去的人,都是我一起长大的兄弟!
苏衍摇了摇手臂,又问:“你未曾做过这种事,无愧于心便好。”
裴景行苦笑:“我死里逃生,是沈国昌他却葬身西域,尸骨未寒便遭此等侮辱,我又怎无愧于心。回京之后,当时的牛国公、朱国公,还有刑部侍郎赵元瑞时发难,就因为那天我当值,将那份战报接了,交给我师父,才让我师父此判断,轻易让太子身陷死地。当时的情况,要是我不认罪,死的就是我师父。但我师父并没有退缩,他瞒着我所有人,秘密见了皇上。之后,皇帝便解散了太子卫,让太子深居东宫养伤,又让我当了金吾卫,还赐名景行。你明白这其中的道理?”
苏衍然是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的,他摇摇头:“我不懂,这代表皇帝是放过你了?”
裴景行又是叹了气:“裴家到我这一辈,都是怀字辈,皇帝改了我的姓名,便是告诉众人,我与其他裴家子孙不一样了。”
话说到这里,饶是苏衍再不通世故,也明白这当中的凶险之意。也难怪裴景行此番落难,没有一个裴家人挺身而!
就在裴景行与苏衍说起这陈年旧事时,明琅郡主府上,裴琼正在大发雷霆。
“我侄遭人诬陷,你怎不告诉我?要不是怀玉派人送信给我,我竟然还不知道我侄身陷囹圄。”
“告诉你又如何?”明琅郡主脸上不见惧意,反问道,“当年皇帝改了他的名,就在告诉我,他裴景行与裴家其他人已经没有干系了!平日里我以照顾着他点,但他了事,咱就得远着!”
“妇孺之见!”裴琼骂道,“就算皇帝改了他名字,那他也是我裴家的子嗣!你……你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!”
明琅郡主面容委屈:“我也是为了我家好。当年的事情,你我都是清楚的,就算裴景行安分,但人心叵测啊,皇帝是绝对不会让他再活去的。”
“够了!”裴琼气得扬起手来,却怎也打不去。
夫妻两人僵持许久,最终裴琼还是将手放,背过身去:“这件事我有主张,你不必再插手了。”
明琅郡主闻言,浑身一颤,抖声问道:“夫君这是在责备我?”
裴琼没有转头,也没有说话,他慢慢地走屋,以行动无声地表达己此时此刻的心情。
明琅郡主痴痴地看着裴琼的背影,最终双腿一软,跌坐在厚厚的毯子上,低声哭泣起来。
第54章
“都来了,”书房里,一身龙袍的皇帝看着眼前站着的一干臣子,开说道,“裴景行杀害牛春辉一事,该了了。”
“陛,”牛国公闻言,第一个列,言辞激烈地说道,“那裴景行杀害老臣唯一的孙,还请陛为老臣做主!”
皇帝不咸不淡地问道:“牛国公意欲如何啊?”
牛国公咬牙切齿:“杀人偿命,天经地义。”
这八个字要是普通百姓之,倒是有些道理的。但牛国公身为国公,入朝几十年,要定一个人的罪,哪怕不是吐莲花,也应该有理有据,而不是这八个字就概括了的。
没有其他原因,就是因为被一刀砍死的牛春辉是他唯一的孙子。
牛国公有时候也会在入睡前反省一,是不是因为己上辈子没好好积德,这辈子才落到一个子早亡,孙子不争气的场。因为子
早早撒手人寰,牛国公夫人伤心之余,把己的一腔悲痛转化为浓浓的疼爱,全数注到了牛春辉身上。
不光牛国公夫人如此,牛春辉的娘亲,早早做了寡妇的世子夫人,也把牛春辉当成己的命根子看待,真正是在嘴里怕化了,放在手里放摔了。加上这位世子夫人娘家也是在西京有头有脸的人家,更加助长了牛春辉的气焰。
牛国公原本见牛春辉小小年纪没了父亲,心中疼惜不已,加上他年纪大了,和其他人一样,对孙本就多了几分宠溺。等牛国公发现牛春辉长歪的时候,想到这是己唯一的孙子,牛国公也只叹叹气,一边从严管教,一边也做好了替牛春辉收拾烂摊子的准备。
人总是从恶容易为善难,牛国公一旦有了这两手准备,所谓的从严管教就要大打折扣。等牛春辉大错已经铸成,牛国公早就无力回天,只好连朱国公与当时的刑部侍郎三人,想尽办法为这些不肖子孙遮掩。
万幸的是,那件事中,太子也牵扯在内,这等于皇帝帮他一块遮掩,本来是震惊朝野的一桩有违人伦的恶行,竟然无声无息地被瞒了年。
但就像许侍郎对裴景行说得“人心叵测”字,他虽然隐瞒了事实真相,却始终担心有朝一日会被传去——那始终不肯与他流合污的裴景行,还活着呢!
如牛春辉被裴景行“杀死”,牛国公认定这是裴景行要报旧仇,打定主意要让裴景行给己孙子偿命。至于朱国公和如已是刑部尚书的赵元瑞,然是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——裴景行死了,他才放心。
但在场的众人当中,却又一个礼部侍郎许敬宗在。
许敬宗的来头也不小,他祖上曾与皇家多次联姻,父亲徐晋明曾三次任科举主考官,门生遍天,但更重要的是,许敬宗己争气。
他早先年投笔从戎,三次南,将周朝西南方一直不怎安分的夜南国打得一蹶不振,就此对周朝俯首称臣,年年纳贡。后来他又弃武从文,一路官至礼部侍郎。
礼部管的是祭祀与科举等事宜,不谓不清高,许敬宗入了礼部之后,鲜过问其他政事,每每上朝,也乐得做一个闷嘴葫芦。
其实,这纯粹是是因为许敬宗习惯了军营里的气氛,不愿在
这阴阳怪气的朝堂上多花无谓的心思。左右朝廷人才辈,多他一个不多,他一个不,加上当年在战场上落旧疾,许敬宗更愿意安安分分地做他的礼部侍郎。
这次手,全然是因为他与张斐然交好,当年裴景行跟着张斐然练武的时候,许敬宗也曾见过几次,知道这是一个造之材。裴景行从西域回来之后,张斐然救他的姓名,己却不长久呆在西京。无奈之,张斐然只好把家爱徒托付给许敬宗,请许敬宗替他照看一二。
许敬宗性子懒,张斐然不在西京久留,两个人都忘了和裴景行说这茬事。不过话说话来,牛、朱与赵三家对裴景行恨不得除之而后快,就连皇帝也不是完全相信裴景行保守这个秘密一辈子,要是许敬宗早早跳来,天他只怕压根不进这书房。
这不,等朱国公与赵尚书表态完了,就轮到许敬宗说话了。
“陛,微臣昨日奉陛之名,趁着夜深的时候,突然去关押裴街使的大牢探访,才发现那里竟然有人私对裴街使动刑,裴街使身上全是伤痕,竟然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。”
许敬宗这话,其实是有夸大的成分,那些狱卒虽然背后有人撑腰,但也不敢对裴家子弟用大刑。
“好大的胆子!”皇帝虽然也想让裴景行死,但念在裴瑾当年救驾有功的份上,还是想让裴景行死得痛快,留个全尸。
如听到许敬宗的话,皇帝心里是不舒服的——当初要不是裴瑾挺身而,死在废太子旧部刀的就是他了。虽然臣子平日里都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,但真在性命攸关的当,不是所有人都像裴瑾一样做的。
如他为了己的子,要想方设法不着痕迹地弄死救命恩人的子,对这个捡漏当了皇帝的人来说,已经是一桩无比愧疚的事情。
皇帝当然是不会错的,错的只是别人。
皇帝把目光看向刑部尚书赵元瑞,直接问道:“怎回事?”
赵元瑞在心里把许敬宗骂得狗血淋头,面上却装一副惊讶的样子:“回陛,臣也不知大牢里竟会有狱卒私对犯人用刑。”
那就是那些狱卒平日里憋屈久了,好不容易进去一个威风的金吾卫街使,就把平日里受的那些气都撒到他身上。
皇帝刻意忽略那些显而易见的疑点,把裴景行受刑的事情归咎到狱卒身上,打算日后严惩这些狱卒,就算替裴景行气了。
许敬宗要的不是这些,他看皇帝问了一句话后,便放过赵元瑞,就知道这件事比他想得还要困难。但迎难而上,才显他许敬宗的本事。
“陛,我看当日的证词,双方各执一词……”
“什各执一词,分明就是他裴景行在狡辩!”牛国公打断许敬宗的话,怒道,“许敬宗,你莫不是想替杀人凶手说话吧?”
许敬宗并不因为牛国公咄咄逼人的态度而替己争辩,不缓不慢地说道:“陛既然要我来断案,那就应该把疑点都查清楚。牛国公不查案便想了案,你难道想让天人都以为朝廷里全是废物不成?还是说,牛国公想仗势欺人,一手遮天?”
这话诛心,哪怕牛国公此时恨不得立刻将裴景行大卸八块,也只对上座的皇帝表忠心:“陛,臣并无此意。”
“好了,”皇帝做了个和事老,“许侍郎说的有道理,但是当时屋子里只有牛春辉与裴景行二人,除非牛春辉裁,否则杀手还是谁?”
“陛,我有几个问题,想问牛春辉的贴身小厮,还请陛准许。”
许敬宗所说的贴身小厮,也就是第一个冲进去,大叫“金吾卫杀人”的那个。
皇帝看向牛国公:“那小厮现在何处?”
牛国公回道:“此人护主不力,被臣命人打了一顿,现在被关在柴房里。”
“带过来。”
皇帝一声令,不多时,那小厮便被人抬着过来了——打得太重,又没有大夫及时救治,这小厮的一双腿已经废了。
这小厮姓柴名头,头一回进宫,吓得心惊胆战,哆哆嗦嗦地给皇帝叩头,结结地说道:“奴才见过陛,陛万岁万岁万万岁。”
这请安的架势,都是柴头从戏文里学的。不过要紧关头,谁也没空理会柴头这礼行得合不合适。
皇帝看向许敬宗,说道:“许侍郎,你问吧。”
许敬宗列,走到柴头面前,开问道:“当日裴街使为何找牛春辉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