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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不过很快就是chun天了



雪连着下了将近三天,是在第三天的夜里停的。

那是第二次姜长千留宿在小梓住处。他睡得沉,小梓倒比他醒得早,从姜长千怀里钻出去,穿了衣将铜炉架在红泥炉子上烧水,又披上大衣一将营帐拉开道口子,就见外面膝弯深的茫茫一片白。他倒是忘了冷,一双眼呆望未让踩乱的整片雪。

最终还是姜长千醒了唤他,他才回去为他穿衣。

这是小梓第二次为他穿衣,不过所幸昨日他教的小梓还记得。小梓将他衣服放好,低下身子一层一层为他加上,穿到一半姜长千低下头亲在他前额,小梓手一抖,打了个死结。

他有点气,边解死结边抬眼去看姜长千。姜长千倒不怕让他看,好整以暇的像是在等着他的目光,小梓便又低下头去同死结搏斗,对上姜长千的眼总凭空让他生出警觉来。

姜长千洗漱一番,坐在桌旁拎下炉上已煮沸的水,照旧是冲了冲杯子,为自己与小梓分别倒了杯白水。姜长千在等着贺泽来时只是喝水,并不同小梓说话,一室沉默。

待姜长千走后小梓才敢大喘气,再回头看子靖,平故觉得子靖也可爱多了。

子靖让他看得也略微有点发毛。

再出去见莲枝时,外面雪已经让铲得干净,只剩下让踩得平整的黄土地。

莲枝恢复得很快,已经能下床走路。

她有些愁眉不展,小梓问她怎么了。

“管事姑姑说我在这不行,要让我随下一批宫女一起回去。”莲枝头上还裹着包药草的布,“不过回去倒也不错,这次回去的都会升上一阶职位。”

小梓说那这很好啊。

莲枝有些急的扯住他袖子,“那你怎么办啊?子靖太闷。”

“还还好。”

“你说这话的时候摸过自己良心了么?”

小梓伸出手在自己心口上摸了摸,“那我现在算是摸过了。”

莲枝让他逗得有些乐呵,起身去翻桃酥。

一回头就见着姜长千进来坐在小梓身边,她吓得把手里桃酥都给捏碎了。

莲枝想跪下行礼,姜长千张口说不必。

小梓扭头看姜长千一眼,姜长千脸上笑意更浓地看莲枝。

“莲枝?”

莲枝点头,捏着碎了的桃酥站着,脸上挂的是那种柔柔淡淡和子靖几乎一样的笑。

“好,我还没来看过你。”

小梓心想你和人家非亲非故看什么看,在桌案下将手从姜长千手的里往外抽。

姜长千只呆了半柱香时间,对莲枝说带他去吃午饭,今天早些走。莲枝点头。

出了营帐后小梓心里很不舒服,想说话,却又觉得自己没那个立场向姜长千开口。

姜长千步速慢,负手悠悠走在他前面。

“你不会真以为那丫头不知道你与我的关系吧?”姜长千声音是仅仅他两人能听见的大小,不过立马又补了句:“嗯更确切说是交易。”

小梓停下脚步,垂眼看自己的靴子尖。

“莲枝和子靖十二岁时是被一同送进宫的,一个送到了尚衣局,一个送到王宫禁军里,为了有个照应都还住在一起。”

齐怀文继续讲。

“子靖次次都随你来,她是专门伺候和我像你这种关系的男人的。不过,她话少,兴许没告诉过你这个。”

姜长千回身负手,半低眼看着小梓,将小梓手拉上,“那丫头精得很,不然我也不会答应让她去伺候沈弃。”

姜长千的手很凉,小梓手让他箍着,像是钻进了冰块里。他继续拉着小梓走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他心里忽得升出个疑虑,索性开了口问,“是你派她回去的。”

小梓手心很暖,姜长千很喜欢这种暖意。

“不是。”姜长千眼看着前方走,继续道,“但你不用担心,此行我也该回帝都了。”

小梓不再低头看地,猛地抬头看姜长千,他知道他话里有话。

“当然,你跟我一块回去。”

说是吃饭,其实也只是个酒宴,小梓在姜长千身边坐着,就是个倒酒的。

本身是个推杯换盏和气非常的会,和气到小梓都很疑惑前两天吵得不可开交的人是不是他们。后来印证了的确是他们,因为酒进到肚子里没多久,他们就又你来我往一句一刀子,后来站起来开始吵。

姜长千在喝酒,眼看着底下,却忽然侧过头,在小梓耳朵边吐着酒气道:

“你说,这局该怎么解得好。”

小梓手一重,酒壶摔地上,座下一群醉醺醺的将军停了吵,目光一齐投向座上姜王。

沈弃要走的事是他自己说给小梓听的。

小梓从莲枝那里回来,刚转过弯便看见抱剑的黑蓝身影,他在帐门口背对小梓倚着。

姜长千模样生得也是人中翘楚,周周正正,俊眼修眉,扬唇笑总把底下侍女看楞。但小梓不太爱看他的脸,更不喜欢正对上他的眼。其实小梓也不大敢多看沈弃,他有时候匆匆略过沈弃的脸便觉得心里一紧,眼赶忙挪到四方飘忽,可视线中心却不自主放在沈弃身上。

天自上次雪停后便没再露过日头,时灰时白,像憋着一口气,再没有过蓝。

小梓将自己眼从他身上挪不开的缘由归结为他穿了一身的蓝。沈弃是这阵子小梓眼里最深的蓝,他穿得向来服帖且衬他自己,小梓能看见他后脑扎起长发的蓝意稍重的鹤纹发带迎风飘。他兴许感觉到了,转过身来看小梓,仍是如旧的模样,如旧的斜起脸看人。

小梓忽得很自然的朝他一笑,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为什么。

子靖跟在小梓身后,看了倚在一边的沈弃一眼,没说什么。只是回屋内将披风拿出给小梓披上,交代说早去早回,这天怕还要下雪。

人少又能走动的地方不多,他们最终又是去了草场。

前一阵的雪还没化彻底,草场上人稀稀落落的,只有铲堆起的几个雪堆。

沈弃边走边讲,“我要走了。”

“提前了?”

“训完的早了。”

“喔,”小梓应了一声,拿眼偷瞄他,“什么时候走?”

沈弃这时候依旧是迈着大步子,面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可言,可小梓看得出他来心情不差。

“这几天。还得具体看他们安排。”

“为什么专门来告诉我这个?”

沈弃垂眼沉默了许久,久到小梓以为他就准备这么下去时,才开口:“我起初,不想看见以前的一些人。”沈弃后又顿了挺久,才道:“当然现在也说不出让你多担待的话,总之为那段时日的无礼向你道个歉。”

“没事没事!”小梓连忙摇头,挠挠脸侧看着一边道,“本身就是我纠缠着你嘛,你当时一片好心,还没把我赶下去任我生灭很好了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沈弃点头,稍低脸笑了一下。

这是小梓第一次见他笑。他往常不是不笑,只是面对人的都是冷笑:抱剑歪头

、微吊一边唇角,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。这种讽笑小梓常见,倒也是习惯了,但他这么正常一笑,难免心漏了一拍。

沈弃察觉到他站在原地不走,扭头问,“怎么?”

小梓低着脸摇摇头,说没什么没什么,两侧长发半掩着脸,他唇角也不自觉上扬。

沈弃看他将脸低隐在发间,也停下步子,沉默着看他。

小梓让突如其来的静默吓了一跳。

风吹得大了些,天边飞过一直孤雁。

小梓指着那只孤雁问,“我以为这个节候在这边看不到大雁,天寒地冻的,他们应该都迁往南边的吧。”

沈弃挪开了眼,举目去看那只远去的孤雁。很快,他收回目光。

“总有蠢货会留恋不值得的地方。”沈弃语气陡得冷下。

小梓没想到从一个静默跌到另一个,在心里骂自己不会讲话。

最终还是沈弃难得的打破了这份尴尬。

“不要总低着头。”

小梓点头,“我知道,莲枝讲过的。”

沈弃上前走了两步,正走到小梓面前。沈弃只比小梓同上一两寸,小梓稍仰脸便能正对上他的脸。

小梓没想到他会伸手过来,他惊得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。

姜长千没有指出过小梓仪容的事,小梓照旧是原先的样子,怎么舒服怎么来。发扎得低低松松,脸颊两侧留了到下巴的头发,低下下巴那两绺发能遮住大半的脸,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。

他们正站在风口上,没树,更远处是无垠沙海,不过距离远,黄沙吹得不厉害。但风照旧是烈的,吹得小梓一脸乱发。

沈弃低脸去拂他让风刮了满脸的头发,将两侧的头发都拨到耳后,他的指尖在小梓脸颊滑掠过去,每触到一次,小梓心尖就一颤。他又将小梓的下巴扳正。

小梓下巴顺从的让他扳起,眼正正的与他的目光接上。他猜沈弃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垂眼看人的时候有多柔和,但或许也仅有这时候他才难得的柔和。小梓手指绞梁着自己的衣摆,闭上眼仰起下巴向沈弃倾去。

然后他被沈弃推开了。

小梓又低下脸,偏过头攥紧手心。

“你讨厌我么?”

沈弃摇头。

“你有喜欢的人吗?”

沈弃顿了一会,“有过。”

“是为了让我死心这么说的么?”小梓手心快让半长的指甲按出血印来。

他很快回答:“不是。真的有过。”

“他是个怎么样的人?”小梓抬起眼,准备正视沈弃,却发现他正在看远处。

那只落单的大雁在远处的草地上四处寻食物,可冬日里草该枯得都枯了,连草籽都稀稀落落的,更何况如今是雪后。

沈弃抱剑盯着孤雁,静了很久,开口道,“不好说。”

他依旧是往常的样子,薄唇抿着,剑握在手中,脖颈微昂,站得如一柄剑,又直又锐,脑后束发的发带让风吹得烈烈舞动。

小梓看了会儿他,又低下头看自己的靴子尖。他心绪多得要把胸腔胀破,又对他的决然感到无望。他远比自己想的还要喜欢沈弃,却又无法理解这喜欢从何而来,只觉得自己喜欢他似乎不需要什么理由。他对沈弃没法抗拒,他只要站在那里,毒花在自己心中发芽、生长、开花,尽管尖刺会疼而痒地扎破心壁。

“回去吧,天要变了。”沈弃讲。

这真是场让自己搞砸的告别。小梓在心里暗骂。

走到一半天就又开始落起雪,雪下得很小,但沈弃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拉起他走的更快,小梓起初是因为自己手腕让他圈住的心悸,后来变成疑是快要飞起来的心悸。好在到小梓住的营帐口时还没下得太大,小梓见沈弃发上落了一层雪,伸手去将那些拂掉,他明显看到沈弃愣了一瞬,之后就后退了一步,小梓的手倒是还抬着没有收回。

子靖这时候掀了帐篷沿出来了。

“沈先生进来坐一会?雪大了。”子靖笑着,难得的发出邀请。

沈弃皱着眉从小梓身上挪开眼,说不用。

“那您等一下。”说着就转身回了营帐。

再出来时手里拿了把伞,双手递给了沈弃。

沈弃接过,低声道了句多谢。之后伸手拍了下小梓的肩膀,转身撑伞离开了。

子靖看他走远,笑着回过脸看小梓。看见小梓一张快哭出来的脸并不惊诧,仍旧平平淡淡的笑,提出建议,“外头冷,公子先进去吧。”

小梓有时也是真的喜欢她这种冷漠的通达。

这雪只下了一会儿就停了,地上甚至没积下雪。

莲枝讲传闻星象师说最近一定还会有场大雪。

两日后一个侍卫在营帐等着,说是来送伞。小梓当时正在看姜长千送来的书,扫看了一眼,是那日子靖交给沈弃的。

侍卫说沈弃动身前想起的,让自己送过来。

小梓放下书,隔着子靖问那侍卫,“他走了?”

“沈先生一个时辰前便动身了。”

小梓猛地站了起来,手里还握着书,扭过头看营帐门口。

愣了片刻,又坐下攥着书看起来。

“我知道了。”小梓回道。

子靖将人送走,回过头看他还在看书。她想了想,最终还是没出口提醒小梓把书拿倒了这事,转身去收拾离开的东西。

小梓来住下时什么都没带,只有姜长千给他带的书,东拉西拼的,子靖就在将书归类用绳子捆起来。

他们是在不久后走的,走时阵仗不大,车队算不上长。新收的男龙与姜王同车。

小梓将车侧的小窗拉开,盯着渐行渐远的军营,突然说:“下雪了。”

姜长千低头看手中的书,说是啊。

不过很快就是春天了。很久,他又讲。

这车不像小梓来时同沈弃乘的车,这车大,塌足够软,车上有常换的暖炉,小梓一路上睡得日夜颠倒。

姜长千常在看治国论纲,不然就是新送来的奏折,有时候甚至会有鸟的图谱。小梓有时候睡醒了,就半眯着眼看他在翻本边角都翘起的书,那书与奏章都是随便他看的,有时姜长千甚至会哄他去念那书上的文章,然后将书扣下,拉过他的腰身凑近去亲他。

他们到鄢陵的时候,姜长千着了全套银甲,在前方的骑在马上,接受百官朝拜。小梓被留在马车上,他闲来无事,偷偷掀了点帘子看外面的阵仗。

很无趣,于是小梓开始去看别处。

姜长千没讲错,城门夹道植下的柳树开始吐青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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